シロ

第十三章

世说仙子温润如玉，百年月华盘，千年鬼斧雕，万年灵魄附，才有芳华如释。

芳华如水，一湾濯清。

如清平之乐，如济世之剑，如濯人之舞，如红颜痴乱。

万年千年百年，矢志不渝。

锦觅是寻声而来的，却不想竟见那人。

她自是愣了，她本以为会不心痛，会不心动，会不心焦，会不念念不忘。

可兀一见面，又是万年深海撩起巨浪，翻涌难息。

她不知自己是否是悔，不知自己是否是怨。她目睹了上一世凤凰之死，目睹了上一世应龙之殁。她觉自己该是千百年来九十九重天的万古罪人，集天地英华的龙凤皆为她过身，支撑天界的功德柱因她断裂，就连那万年之上从未露过音容的无极上神，都发了至极怒言降下万道雷霆，她该是多大罪过，罪过到这天地都换了颜色。

可那人如今，又好端端坐在那里，喝酒品茶，静的美的，仿若一副绝佳山水名画。

远山黛，近水瑶，芜湖泛舟，自在流畅。

【美人儿，你为何突然跑到这里来？】

蛇仙彦佑的出现打断了那份时光里偷来的欣赏，锦觅一怔回神，摆弄衣袖说没什么，可蛇仙眼神绝佳，已然看到酒肆谪仙，白衣逶迤，墨发如瀑。

【那不是——】余下的话被锦觅尽数捂回了蛇仙口中，换她自己说：【——那不是穷奇吗？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在这儿？太微不是应该还把他关在御魂鼎中吗？】

蛇仙呜呜出声示意锦觅松手自己要说话，可锦觅注意力远以不在这里，那边酒肆被结界包裹，隔了人界生灵却阻不了天界神仙之瞳，锦觅看到太白星君大刀阔斧收拾穷奇，看到润玉微笑观摩，看到慢慢冒出自润玉身后显形的凤凰翎箭——那是旭凤的羽毛。

是只有旭凤才有的、属于凤凰朱鸟的独一翎箭。

那一身华美的羽毛，隔绝了吉祥，只剩了杀戮。

天界战神，从未曾有过凤凰。可那人界奉为祥瑞的吉祥鸟，遇上变化，成了杀伐。

而鸟，还沾沾自喜，毫不自知。

锦觅忽然松开蛇仙彦佑说：【去帮忙。】

蛇仙彦佑一愣，左右看看问：【美人儿你让我……帮谁？】

帮龙？帮凤？

—— —— —— —— —— ——

PS：好久没写生疏了……

—— —— —— —— —— ——

第十四章

锦觅让他帮润玉？还是帮旭凤？蛇仙绕了自己一个拧巴，若他显个形必定是尾巴尖儿在地上拍啊拍，可他不论帮忙哪一个，似乎都只会早早成就上一世的不解冤孽，蛇仙委实不愿。他原本还想重来一世可逍遥渡过，谁知世事难料他再被卷入纷乱，他怪自己心智不坚怪自己优柔寡断，以为自己凭得了上一世记忆除得掉凤凰，修补得了恩怨。

却从始至终高估了自己，就连本不想去但仍旧应了锦觅的要求去帮忙，都高估了自己。

许是在人间，人间仙如何也破不开那真神之力，所以结界布的宛如儿戏，蛇仙轻易破开一脚跨入，那支悬浮夜神脑后的凤凰翎箭便突袭奔面而来，彦佑大惊，可彦佑躲不开，那看似儿戏的结界，将他极其恶劣并且尴尬的卡在当中，进不得，出不得——太白之恶趣味。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奔袭而来都燃起凤凰火的翎箭内心绝望，余裕之空还想，若就此死了，会否改天换命再来一遍？毕竟他想，他啊，还罪不至死。

可谁说他不该死呢？迎头撞上重生归来的旭凤，不死，那只睚眦必报鸟，不允的。

【小心！】一声喊人，透着惊怒。

【小心。】一声喊蛇，透着宁静。

太白一枪挑飞逗弄戏耍半晌之穷奇，便一枪西去直奔润玉脑后翎箭，不过早早有所感，夜神大殿只淡淡一笑，一手挥袖收了太白疾风电掣一枪，一手掷了白练当空，柔顺白练当空刺穿阳光过去，白的耀眼的都镶了金边，至柔又至刚，铛——一声撞上烈焰火红的凤凰翎箭，对峙悬空半刻，翎箭跌落在地碎成金光消散。

白练之尾拂过惊魂未定蛇仙白面，清冽奢靡香气染鼻息之畔，蛇仙转动眼珠去寻，好久不见故人，又在眼前。

记性不好，似乎是蛇类条形动物修成仙的通病，可蛇仙彦佑自认了自己有所不同，所以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润玉时突然自惭形愧的自己，那时他匍匐在地面泥泞之中就在想，蛇是什么样子，龙是什么样子，虽都是细长游弋之物，可龙有麟有爪有角有威名在世，他青蛇一条有什么呢？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成蟒，成蛟，也许成龙。

只是也许。真的就只是也许。

再见第二面时，依旧同第一面时远远看着，化成少年模样的龙身着白衣飘然潇洒是仙，彦佑却将养母随意丢来的一件绿纱裹在肩头，便是了第一件像模像样的衣裳。他从万米之深洞庭水底游弋而上，头顶波光，看着听着土地赞叹路过神仙，天界大殿下，那才是仙中之仙，天人之姿。

那样的人，瞧上一眼，便叫人把命，给了他。

—— —— —— —— —— ——

第十五章

大概从前没带了眼，又或天真烂漫认了挑逗撩拨才是十分喜爱，以礼相待珍而待之反是无趣，此时万年仙龄来看岁前情事，真是青涩又——愚蠢。毕竟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敌不过挑唆离间，都经不住漫长岁月，皆是虚妄。锦觅想，如今的自己依稀还记得些旭凤之好，大约是死于爱之高潮，而后戛然而止。

可于润玉，于夜神殿下，于小鱼仙官儿，似乎发乎情止于礼，他会应了自己所有要求倾尽全力对自己好，旭凤就只会在顺心顺意时两情相悦，在自顾不暇时牺牲了她。

她为旭凤死过几次？锦觅想，爱可不是这样的。做仙子在人间晃悠久了世态炎凉人生百态比下凡可体验得多，一幅幅人间民可爱可憎可喜可哀得面庞都那么真实真切，而万年前的他们，活出来的凡间日子，算什么东西。

根本是一群自以为是了解人间得神仙勾画得人间话本，还能随意涂抹，好不卑鄙。

人家认认真真过的一生，于他们，不过一场游戏，一场罚。

【这位仙友，方才可有伤到何处？】熟悉之中有略含青涩得声音自身周侧响来，呆好久锦觅猝然抬头，夜风敛白衣风华，碧珠锁腕间清秋，一只衣袖隐透皓腕从锦觅眼前拂过，人随之亦过，扶住因被困结界而僵直动弹不得彦佑，柔声询问方才那句，真真是体贴至极。

彦佑蛇仙口不能言，唯有目光复杂难喻望眼前人，润玉只觉奇怪，又暗觉此人自己是否何处见过，复观自己被火焰燎出灰色白练，恍然大悟。

太白见润玉指尖摸索白练以为心疼，凑过来说：【回去后我寻织女专为你纺一匹星辰纱，那纱轻盈飘逸，衬夜神殿下风姿，最适合不过了。】

润玉忽然瞧着太白颇为不解，好端端这人为何忽然提来此意？生生将他想说之话憋回口中，他自小又是礼仪惯了，竟是只能先顺着太白之意答：【润玉多谢星君好意——】随后话一转道，【——只是眼下面前此人，星君还是多留意些的好。】

闻言太白微挑眉头目视以然知晓不好而面露菜色蛇仙，再瞥眼结界之外不远似走似不走锦觅，唇边扯笑忽然长枪在手一鞭抽过，瞪大眼的蛇仙呜咽一声都不及，便被瞬间抽至原型现身，半空中扭动几下直坠地面。

润玉乍见青蛇现身一愣，太白未曾注意着润玉神色，长枪一挑将青蛇挑至更高空中，随后腰间摸出乾坤袋长大口袋待青蛇落入，一扎口袋万事大吉。

润玉哭笑不得看太白星君一番动作，他是如何也想不到仙娥们口中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之神将星君私下会是这般模样，但转念一想这人已经拉着自己游山玩乐一整天，似乎就是这么放达不羁的个性罢了。